Owl_nHyun

已经一个星期了。

 

从他们又为了一点小事开始吵架，以至于姜丹尼尔赌气似的说出那句‘不然就分手’并且得到自己的欣然同意之后，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他当然知道姜丹尼尔不是认真的，可是当下那种情况，如果他不是说了‘好’，而是其他诸如‘我们不要吵架’之类的丧气话，那他会看不起自己。

 

期间他们就和往常一样过日子。吃饭的时候照样会替对方拿筷子，上节目的时候他也还是习惯占据姜丹尼尔旁边的那个位置。但是敏感如黄旼泫，却还是在下通告之后拉住他，“吵架了？”

 

邕圣祐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分手了。”

 

黄旼泫好笑的看着他，“鬼才信你们分得了。”

 

他有些无言以对，一抬头就看见远处的姜丹尼尔仓皇的撇开了视线。

 

他如今总是这样，在人多的地方才敢偷偷的看着自己。

 

 

晚饭李大辉提议吃火锅。邕圣祐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戳着碗里载浮载沉的青菜，旁边的赖冠霖和朴佑镇照例又再打闹，你用筷子戳我一下、我就用汤匙打你脑门之类了无新意的游戏。唯一的新鲜之处在于他们弄翻了一碗汤。邕圣祐从位子上跳起来，甩甩还在冒烟的袖子，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没事，不怎么烫的，我去洗洗就过来。”

 

转身时他毫不意外的又感觉到了那个如芒在背的视线，和手上的汤渍一样烫的让人心慌。

 

他心想，够了。

 

 

一开始认识姜丹尼尔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是特别执着的那种人。那年他二十一，或许是二十二。已经跳了十年的舞，开口时还会迸出几句带着家乡味的方言。

 

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哥，我们一起加油。

 

邕圣祐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想成为明星的人果然都特别能装。

 

后来就顺理成章的熟了起来。他负责说，姜丹尼尔负责笑，两个人凑在一起画面和谐的不得了。尹智圣说他们这是相见恨晚。邕圣祐想了一下，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命中注定给吞了回去。回头看看姜丹尼尔，他还是在一如既往的微笑。

 

要不是看过他练习时那种认真到死的眼神，邕圣祐几乎差点就要以为他脸上真的只有一种表情。

 

 

分组竞赛的时候他们被分到了一间寝室，邕圣祐半夜被接连吵醒几次之后终于发现罪魁祸首是对面床上的姜丹尼尔。

 

他在练习结束后拦住他，“你昨天说梦话了。”

 

“吵醒你了？”姜丹尼尔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邕圣祐笑笑，也是突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你昨晚说──有喜欢的人了。”

 

他明显的愣了一下。邕圣祐以为他马上就要否认了，正想着要随便说些甚么来让玩笑翻篇，却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慢慢的说，“被你发现了。”

 

邕圣祐在心里骂了声操。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子说那句话的表情和语气，分明就是在赤裸裸的调情。

 

那是第一个征兆，他觉得姜丹尼尔似乎有点喜欢自己。

 

 

邕圣祐交过两个女朋友，一次是高二，和隔壁班的班花过家家似的交往了大约三个月。另一次则是大三的时候，对象是大一的学妹，这场恋情更为短命，只维持了两个月就迅速告吹。说实话他不太记得谈恋爱是甚么感觉，最多最多，就是想看电影的时候再也不愁找不到伴了。

 

据他所知，姜丹尼尔的感情经历更为空白。问他喜欢过谁，他眨眨眼睛，表情诚恳的报了一个名字，“鲁尼。”

 

邕圣祐一愣，“男的？”

 

“母的。”姜丹尼尔笑瞇了眼睛，“是我养的猫。”

 

说完，他就真的拿出手机播了一段和猫在床上打滚的影片。邕圣祐不好扫他的兴，也就凑过去认真的看了起来，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猫阿？”

 

“嗯。”他点点头，“还有一只叫皮特，以后有机会还能让你见见。”

 

邕圣祐没接话，他觉得这话题有些敏感了。那时候节目还没结束，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以后。

 

“我有时候觉得，哥和猫很像。”

 

邕圣佑看他一眼，“这最好是个赞美。”

 

姜丹尼尔却并没有笑，表情异常认真，“哥虽然对谁都很好，但我总觉得，你其实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有那么几十秒他们谁都没说话，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邕圣祐，他用单手撑着脸，表情似笑非笑的，“我可以把这理解为你喜欢我吗？”

 

姜丹尼尔没有否认，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第二个征兆。

 

 

其实邕圣祐不太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他从十二岁开始成为练习生，辗转过了几年没盼头的日子后却又因为公司倒闭被迫放出。他早早的就看遍了世态炎凉，知道任何东西都一样，哪怕抓在手心里也不一定就真的是自己的。

 

他也许有些世故、有些冷漠、有些不得不的虚情假意，但谁不是这样。

 

姜丹尼尔在最终测评前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真的进不了前十一位怎么办。邕圣祐本来不想回答，他嫌这个问题晦气。但是架不住姜丹尼尔小狗一样的眼神，他还是敷衍似的想了个说法，“回公司，等下一个机会。”

 

“哥没有想过别的出路吗？”

 

他想了一下，说，“也许有过吧，但已经不记得了。”

 

姜丹尼尔歪着脑袋看他，“因为这是哥的梦想？”

 

“一部分是。”他笑笑，“另外一部分是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做不到。”他反问，“你呢？”

 

“哥知道吗，我本来差一点就要出国了。”

 

姜丹尼尔的语气云淡风轻的，“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这个节目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还是不行，那我就放弃，反正我还年轻，我不需要替自己留退路。”

 

他问，“你说‘本来’，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不是了。”姜丹尼尔停顿了一下，才说，“现在我有了必须要出道的理由。”

 

邕圣祐没有追问，他觉得没有必要。

 

这就是第三个征兆了，姜丹尼尔根本藏不住秘密。

 

事不过三，但既然他已经越界了，邕圣祐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继续保持沉默。

 

于是他说，“喂，你有没有女朋友？”

 

姜丹尼尔有些不明白他的答非所问，但仍旧摇摇头，“你明知故问吧。”

 

邕圣祐看着他没化妆的眼睛，和因为干燥而翘起几块死皮的嘴。他知道这是冲动，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冲动。

 

“如果我们都能顺利出道。”他胸有成竹的微笑，“你想不想要一个男朋友？”

 

 

姜丹尼尔当下没有回答，却在隔天的最终测评直播结束后一把拉过了刚下舞台、看上去还有些恍恍惚惚的邕圣祐。被拉着的人难得的乖巧，他的手心渗着汗，上头还缠着谢幕时满天飞舞的彩带。

 

他们跑过整条走廊，终于找到一间没有人的更衣室。邕圣祐被跟服装一样用力塞进去，眼睛还来不及适应身周的黑暗，就又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里头。

 

姜丹尼尔的眼神晶亮，“给你三秒钟反悔，3、2—”

 

代替回答，邕圣祐抓住了姜丹尼尔的衣领，急不可耐的吻了过去。

 

他的嘴唇真烫，像是一团大火，在心里头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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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旼泫原先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就算怀疑过什么，他也能用一句‘谁没有年轻过’来三两下打发自己。但是那天不一样，他收了假回宿舍，偌大的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他以为谁都没有回来，

却在打开浴室的门之后看见花洒下面正在拥吻的队友。

 

他几乎是本能的甩上了门，心跳快的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外头有人在敲门，没等到他的响应就自动走了进来。

 

邕圣祐穿好了衣服，头发还在滴水，表情看上去平静—或者是佯装平静。他开门见山的问，“你会说出去吗？”

 

黄旼泫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会。”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始为自己的慎重感到不好意思，“其实我跟他之间挺复杂的。”

 

“我理解的。”

 

黄旼泫笑笑，“毕竟我们也没什么选择。”

 

 

 

后来的日子里邕圣祐经常问自己同一个问题，我是因为没什么选择才跟姜丹尼尔在一起的吗？

 

答案通常是否定的，他知道他们之间不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话可以解释的关系。但是偶尔，当他们吵架，或是莫名其妙开始冷战的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干嘛没事非要淌这趟浑水。

 

吵架的原因很多，可以是回信息回的慢了，也可以是你居然没有等我就先和别人去看了电影。姜丹尼尔比他小了一岁又四个月，五百多个日子的差异让邕圣祐有时候实在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最近一次争执是因为邕圣祐把饭桌上最后一只鸡腿让给了赖冠霖。姜丹尼尔当下没有发作，回到房间才板起脸，说，“哥，我们谈谈。”

 

邕圣祐见怪不怪，连头都懒得抬，“什么？”

 

“哥在Wannaone里面最喜欢谁？”

 

他想都没有想，“你。”

 

姜丹尼尔认真的看着他，“你喜欢我，但是我爱你。这就是我们的差别。”

 

邕圣祐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这还是一个陷阱题。但是等等，刚刚姜丹尼尔是不是说了爱他？

 

他突然就有些心软，连带的语气也温柔起来，“丹尼尔─”

 

“哥，你爱我吗？”姜丹尼尔低下头，浏海垂下来盖住了眼睛，“或者说，将来会爱上我吗？”

 

邕圣祐原本想摸摸他的头，此刻手却尴尬的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意味着甚么，但他开不了口。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姜丹尼尔柔软的发旋，感觉连呼吸都要停滞。

 

最后还是姜丹尼尔先开口，看上去又疲倦又委屈，他说，“不然就分手吧。”

 

大概他也只是想闹个脾气，他没想到邕圣祐会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声：好。

 

 

 

回到宿舍已经超过凌晨一点了。

 

邕圣祐甩着袖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火锅的味道。他迫切的需要一场热水澡，和一次没有梦境的睡眠。他不是感觉不到姜丹尼尔欲言又止的眼神，但是他太累了，不想吵架更不想配合任何人。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前脚才刚踏进浴室，姜丹尼尔后脚就跟了进来。邕圣祐从镜子里看见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了？”

 

姜丹尼尔没说话，只是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邕圣祐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有用力，然后他们都看见手腕上一片触目的红痕。

 

“这叫不怎么烫？”

 

邕圣祐撇过头，嘴硬的反驳，“屁大点事，过几天就好了。”

 

姜丹尼尔充耳不闻，径自抓着他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面，水柱冲下来的时候力道大的邕圣祐下意识的骂了声操。但是他没有躲，因为他看见了姜丹尼尔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能直接哭出来。

 

“喂─”他斟酌着语气，“其实真的不疼。”

 

“你活该。”

 

邕圣祐笑了，“这才几天而已，胆子肥了吧你。”

 

姜丹尼尔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按着他的后脑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他把脸埋进邕圣祐的颈窝，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七天。七天又四个钟头十分钟。”他说，“我想你，我想你回来。”

 

水龙头还是开着的，没人想起得把它关上。邕圣祐的耳边是姜丹尼尔暖暖的鼻息和水柱哗啦啦的声响，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融化了。

 

“为什么是我？”他问，“为什么不是大辉？或是珍映？”

 

姜丹尼尔皱眉，“你当是在选晚餐的菜色吗？”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可是我不知道。”姜丹尼尔抱紧他，语气不管不顾的，“从我意识到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那里了。我没办法不要你，我试过了，但是我没办法。”

 

邕圣祐无话可说，但他知道自己微笑了。

 

就在一秒钟之前，他终于认了命，他终于不再钻牛角尖，他终于抬起手，抱住了姜丹尼尔。

 

 

“关于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

“甚么时候会爱上我那个？”

“现在。”

“现在？”

“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