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邕】十年
真正让邕圣祐意识到自己变老的，不是年纪，而是越来越爱回忆的这件事情。
早晨开车的时候电台里在放一档怀旧节目，细数多年来娱乐圈的大起大落。他们的名字毫不意外的出现了，被主持人形容是个彗星一样的组合。迅速的崛起，就连结束都结束得轰轰烈烈。
他想起金在奂，这个人确实是在组合解散的那一天因为喝多了酒，在保姆车上吐得轰轰烈烈。
然后是谁帮他清理来着──肯定有黄旼炫，另一个大概是尹智圣吧，这个温暖的不可思议的哥哥，直到最后一刻都摆脱不了照顾他们的命运。
车子驶进地下室之前他看见了聚集在公司门口的大批粉丝，多半是在等最近刚发了新专辑的男团。他又想到从前他们的粉丝也是这样，在公司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他一开始觉得受宠若惊，很快却也麻痹了，大概人生来就是容易习惯的动物。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他停好车，看见屏幕上闪着一条来自金在奂的讯息提示：生日快乐，晚上老地方庆祝，不准迟到。
他笑笑，直接回了电话，“又老一岁有甚么好庆祝的。”
“您别误会，我们就是找个借口来光明正大的喝酒。”
“去你的。”他笑骂，“都有谁会到？”
“智圣哥、成云哥都说没问题，志训在海外，怕是赶不回来。其他人──”金在奂停顿了一下，“其他人还没回我信息呢。”
挂掉电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二岁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尴尬的年纪，不算老，但也确实称不上年轻。很久以前他在舞台上过过一次生日，台下还有一堆陌生人替自己唱生日快乐歌。姜丹尼尔就在一边等着他，看过来的眼神温柔的让他甚至觉得有些矫情。
那时候他们刚确定关系没多久，人前人后，他都还不太习惯自己突然有了‘男朋友’。
相较起来，姜丹尼尔就显得自然很多。
他在官网上给自己留言，用的是对平辈说话的语气。他说以后也一直走下去吧，你得健康才行阿。
邕圣祐丢开平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比你大。”
姜丹尼尔无辜的歪着头，“可是你是我男朋友。”
“我23岁了，你呢？还没满22吧？”
他还是那句话，“可是你是我男朋友。”
邕圣祐随手抓起一包软糖往他脸上扔，“怎么老是这一句，你是鹦鹉吗？”
姜丹尼尔偏头闪过那包软糖，想了想，最后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邕圣祐的手。十根指头缠绵的靠在一起，温暖的让他没办法拒绝。
“因为我喜欢你。”他笃定的说，“而且你也喜欢我。”
邕圣祐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觉得这个人太危险了，平常笑眯眯的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偶尔认真一回，眼神居然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他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粉丝大概就是这样陷下去的，他也是。
他也曾经问过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姜丹尼尔的。是概念评价那次他在后台紧紧的抓住自己的手？还是一起去认证应援牌那次，他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凑了过来，说：如果我们现在跑了，看起来是不是像私奔一样？
邕圣祐在心里吐槽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脚下却配合的奔跑起来。
其实他觉得这个行为有点傻逼，但是看着姜丹尼尔一边跑一边回头对自己笑弯了眼睛，他又觉得偶尔傻逼一次也没什么。反正他才二十二岁，他还这么年轻。
后来这个画面在网络上传开了，饭圈热闹的像嘉年华会，说他们俩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会行走的科学现象。
姜丹尼尔滑着平板，突然扭过头看他，“哥，你知道甚么是科学吗？”
邕圣祐头也没抬，“我是艺术系学生。”
“科学最基本的定义是──‘眼见为凭，并且能够重复展现’。”
他想了想，说，“像是牛顿定理那样？”
“或是我跟你这样。”
邕圣祐终于抬起眼睛看他，表情似笑非笑，“喂，你在泡我吗？”
他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嗯。”
邕圣祐笑不出来了，“我是开玩笑的。”
“可我不是阿。”
他也是到这时候才注意到姜丹尼尔已经放下了平板，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看上去甚至有些紧张。他于是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是男的。”
“我知道。”
“我们是一个限定组合。”
姜丹尼尔笑了，“我知道啊。”
邕圣祐心想你知道个屁。他觉得这个人大概是压力太大了，才会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抓住了离他最近的自己。
但是姜丹尼尔却在他转身离开前抓住了他的手，顺势将他拖进怀里，“哥，你讨厌我这样吗？”
邕圣祐愣了愣，没有说话。姜丹尼尔于是变本加厉的凑上来，迅速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这样呢？讨厌吗？”
这次邕圣祐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丹尼尔，我们只有一年半。”
“一年半是合约的长度。”他说，“但是我有信心，可以喜欢你更久。”
邕圣祐早就过了爱作梦的年纪，但是那一瞬间，他还是相信了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自信。
组合解散之后邕圣祐顺利的转型为演员，他在片场一边对着剧本一边吃软糖，被前辈开玩笑说口味跟个孩子一样。
他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很多习惯都是跟姜丹尼尔在一起的时候养成的。
比如伸手可及之处永远找的到零食，比如睡觉之前再累也一定得滑一会儿平板，比如他开始学会不要老是什么都自己扛。比如在自己最疲倦的时候，也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对此姜丹尼尔下了结论，“这代表我在你心里越来越重要了。”
邕圣祐没有否认，但他潜意识里有点害怕这种感觉。
那段时间他过的很煎熬，新换的演员工作比想象中还要忙碌繁杂，下了戏又总是能看见家门口堵着记者，问他未来的发展或是和某个女偶像未经证实的绯闻。
和姜丹尼尔自然是不可能天天见面了。那人正忙着筹备个人专辑，偶尔视频通话，邕圣祐都能看见他眼眶下面一圈浅浅的青色。
“你最近睡满三个小时过吗？”
他倒还是笑眯眯的，“录音室设备出问题，我趁机会睡了半个小时。”
邕圣祐点点头，把那句‘我们分手吧’给吞了下去，“明晚一起吃饭？”
“好。”
挂了电话，邕圣祐出神的盯着暗下来的屏幕。其实他有这种想法很久了，和喜欢不喜欢什么的没关系，只是这种过完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对他来说太累了。
如果单靠喜欢，那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结果隔天公司临时帮他约了一个饭局，他原以为只要去露个脸就行，最后却意外地被灌多了酒，在饭店旁边的暗巷里吐得一塌糊涂。姜丹尼尔接到电话赶来，把他扶进自己的车子里，抽出两张面纸替他擦了擦嘴角，“心情不好？”
邕圣祐皱着眉，觉得脑袋晕得厉害，“你甚么意思？”
“心情不好的人特别容易喝醉。”姜丹尼尔认真地看着他，“是因为我吗？”
他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姜丹尼尔沉默了一下，像很多年前那样，慢慢地抓住了他的手，“现在这样，讨厌吗？”
他摇摇头，“喜欢。”
接着他的脸就被捧住了，姜丹尼尔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嘴，“这样呢？”
邕圣祐抓住他的手腕，却并没有用力，“喜欢。”他苦笑了一下，“但是喜欢已经不够了，丹尼尔。”
姜丹尼尔伸出拇指摸了摸他泛红的眼角，那人撇过头，觉得丢脸似的用手背挡住了眼睛。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拨开了那双手。他看见邕圣祐的眼睛里全是水气，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坚强──或者是故作坚强的哥哥，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了眼泪。
他突然意识到，路太长了，要想走下去，他们都需要一点别的信仰。
于是他说，“喜欢不够的话，那爱呢？”
邕圣祐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金在奂传讯息说来接他，让他直接在楼下等着。他于是靠着柱子滑手机，眼角余光瞟到有个姑娘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请问──是Wannaone的邕圣祐吗？”
他有些惊讶，很快地微笑起来，“我以为没人记得这个组合了。”
“我以前很喜欢你们，特别是你和姜丹尼尔──”姑娘有些紧张，连耳朵都开始泛红，“我有看你的戏，也有买他的专辑。”
“谢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哥哥们都好吗？现在──还有联系吗？”
邕圣祐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了然的笑了。
“当然。”
十年很长，足以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更可以把年少时青涩的喜欢，沉淀成细水长流的爱。
“怎么是你来接我？”
“自己男朋友生日，哪有让别人来接的道理。”
“几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还有更肉麻的呢。”
“恩？”
“我爱你。”
“恩，我也是。”
FIN
